季冬三十

【枪影】《华年》（上）

一篇半架空的BEorz
题名出自《锦瑟》

/引/
当子弹贯穿李锦胸膛的那一刻，他想的不是面前这个人为他设了怎样的局，想的不是北影如何拥有南枪才可能佩带的枪支。

他想到了，与李斯初见的那天。后者似乎是刚来到本地这个小城不久，他拿着沉重的包袱办好在客栈的手续，一步步的爬楼梯。李锦彼时正在包间与远道而来的李铁蛋商议门派中的事宜。头微微一偏，正好透过帘缝看到了李斯。

哪怕现在经历了这么多，他还是忘不了当时他看到的那双眼睛。

那双眼跳跃着对一切未知而好奇的灵动，甚至有着冰封般凝结的纯真。

他们在李锦还未移开目光时对视。

李锦就那么看着他，仿佛时间在那一刻静止，仿佛李铁蛋没有在叫他的名字，

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。

/1/
人人皆说，江湖之中，四大门派最为盛名，谓曰东钩西丑南枪北影。

南枪顾名思义，门派中重要人物拥有的枪支乃是如今世上最可怖的武器，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弄到的这种东西。且南枪之人行事谨慎，门派纷争也好，完成任务也罢，能用武力解决的时候甚少用枪，小心谨慎，不给外人留下抓把柄的余地。西丑善毒，天下武功虽唯快不破，却不比毒更令人防不胜防且不给人丝毫证据可言。东钩成立极早，掌门刘二龙一手连钩剑名满天下，年轻时手上人命无数，直至如今虽收敛一些，但门下弟子仍不好惹，秉承着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风气，在世上难逢敌手。

唯独北影，是最令人捉摸不定的一个门派。

北影的创立时间不详，掌门不详，继承人与弟子不详，成名武功不详。行事隐秘，干净利落。执行的任务仿佛和杀手与死士一般，刀光剑影，生还者了了。不知不觉间这个相当神秘的派别也打出了名堂。

甚至有不少人怀疑，北影是为官僚办事的群体，甚至是统治者为了平衡三大门派所创立的。

多年前三大门派兴起江湖杀伐无数，互相之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。西丑做梦都想弄清南枪枪支的来源，南枪也很想抓住每一个下毒的西丑人。那时世间腥风血雨，京城掌管者不得已出兵，平息蠢蠢欲动的门派中人。

而如今，门派之间相互牵制也相互忌惮，北影在暗处行踪难定，换得暂时安宁的生活。

/2/
李斯如果要说一个选择在这家客栈暂居的原因，那么大概是它的名字，华年。

彼时李斯刚来到这座小城不久，他在一个相当安逸的店铺里工作，拿着还算可以的报酬，却在寻找住处时犯了难——大概是这座城实在太过偏小，竟然租房都成了问题。徘徊到这家客栈之后，进去询问了一下价格，觉得可以接受之后，便在这里登了半年的租期。

他的房间在三楼，正当李斯拖着一大包包袱缓缓往楼上走的时候，与他不远处的一楼的包间的谈话声隐约传来。

“大体就是这样。对了，明天那批货你去找人拿一下。”

李斯虽未刻意，但还是真切地听到了这句话。他不自主往帘缝里瞥，正好与说这话的人来了个对视。

那人很瘦，却有着一股劲儿，腰板挺的很直，眼睛相当有神，他们短暂的对视之后，李斯移开了目光，继续向楼上走去。

“李锦?李锦?”李斯最后听到的，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，另一个人叫着他的名字。

/3/
李斯在东西都安置好之后有些乏，肚子也有些空，于是下楼去客栈一楼的饭馆点些酒菜。而他走到一楼之后，正巧见那个叫李锦的人也坐在餐桌上，他独自一人，显然也是这里的住客，刚才那个人似乎已经被他送走。

李锦抬起面颊看了他一眼，李斯碍刚才于对视的尴尬朝他微笑致意。他走到前台，准备点几个小菜，却听到后面声音传来：“我的菜有些多，要不要来一起吃?”

此时已经过了饭时，李斯看了看老板娘似乎并不热衷于再做一份饭菜的态度，点了点头，走到了李锦的对面坐了下来。

“新来这住的?”

“嗯。”

短暂的沉默后李锦轻敲一下桌面：“怎么想到来这里?”

李斯想了想，笑了一下：“可能是因为，这家客栈的名字？”

李锦怔了怔，没有继续说话。

菜陆陆续续的上来，李锦似乎看出李斯有些饿，刻意吃的较少，把大部分饭菜都给了他。李斯有些不好意思，欲将钱拿给他，却被他骨节修长的手推了回来。

“你今天刚来，本来就是想请你，不必这么客气。”李锦眉角含笑。

李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：“我住在三楼，如果有事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提。”

李锦嗯了一声，却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房间。

李斯想了想又说：“我平时在这个客栈往东的一个店铺做工，如果你想来找我也可以。”

李锦靠在椅子上：“你倒是很放心。”

李斯认真的说：“我觉得你是好人。”

李锦笑了一声：“因为这一顿饭吗?不，我不是，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好人，没有纯粹的善恶。”

他顿了顿，有些微妙地看了李斯一眼：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李斯。”

“我叫李锦，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
两只手握在一起，李斯细细体会着李锦手掌带来的力量和温度，心头一颤。

/4/
李斯管理的店铺生意越来越好。本身他就长着一张平易近人又吸引小姑娘的脸，接待客人的时候态度又好，几乎赢得了所有顾客的好评。

店主也越来越重视李斯。直到有一天他把李斯叫来，和他商议在城镇的另一处开分铺的并让他做分铺店主的可能性。

李斯自然是答应,但也有一些小小的担忧。

由于那天一同吃饭过后，李斯与李锦也开始熟络起来。于是他后来询问李锦对此事的看法，李锦正坐在窗前抽烟，细细的烟雾绕过房梁包裹着两人，他的眼神里有着难以刻画的深沉：“你没有尝试过的不代表就是坏的，它顶多就是一种未知。而当你选择这条路的时候，但凡不是全部抱着功利的心态去做，它至少也会给你一点点惊喜，或者说是与之前不一样的地方。”他吐了一口烟雾，继续道：“况且，不是所有事都一定是最差的那种可能。”

李斯安静地听完，他有那么一瞬间想问问李锦，问问他的人生，问问他的故事。毕竟，在两人的聊天中，李斯永远是倾诉更多的那个人。

李斯在一个月后顺利拿到了分铺的店主名牌，他经常是一边在店铺招待客人，一边去关心分铺的完工程度。他开始忙了起来，和李锦虽然同住在客栈，却只有晚上回客栈的时候才可能在一楼见上一面，于是话也少了。

在店铺临近开业的前一天晚上，李斯和其余工人将新的店铺基本打理完毕。李斯才想起自己今天将最重要的店铺令牌——也就是开业的许可证落在了客栈。

由于新店的一些事情还没有安置好，所以李斯只得先回客栈一趟，再赶回来连夜把新店的事安排妥当。可当他走回客栈后，站在自己的房门前，却发现钥匙放在了店铺里。

一层冷汗从李斯身上细细漫开，他接下这个任务前前后后忙活了这么久，付出了不知多少心血，到现在难道要开张失败，功亏一篑了吗?

此时已是深夜，客栈的老板也不知去向，李斯无法从那里拿到备用钥匙。他在门前踱了很久的步，才下定决心的回头跑去。

他来到了二楼李锦的房门前。

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，只是觉得在现在这个状况下，那个男人似乎是自己最不错的选择。

他敲了敲门。

/5/
李锦今天有一项重要的事与李铁蛋和醉木鱼商议，直到深夜了才往客栈赶。本身因为李斯最近也比较忙，他便也刻意的将自己的一些事务排到了近期完成。

一想到李斯，李锦古朴不变的面孔还是露出一丝笑意。今天回去很晚，又没法和他打招呼了。

李锦一边想着一边在黑暗里向楼上走去。他的视力好，在楼道里发现微微变化的光影。更何况现在是深夜，谁会闲来无事在过道里瞎逛呢?多年的警觉性让他在那一刻戒备心起，一手探在腰间，慢慢地屏住呼吸，在上楼梯。

在走廊里，他看到了多次敲门后无果，叹了口气准备离开的李斯。

/6/
李锦的房间与他的构造相差不多，也没有什么东西，卧室关着门。

“喝点水吧，我看你不太舒服。”李锦把自己的杯子递给李斯，后者摇了摇头，脸色还是差得很。

“我没带钥匙，有很重要的事。能不能从你这里翻到我那边去?”李斯开口，声音沙哑，甚至还带了一些并不常见的哭腔。

没等李锦同意，他径直跑到窗口，探头看了看自己房间的位置，大体在李锦家的左上方。他搬了桌椅，不由分说就想直接爬。

李锦的声音从背后懒懒的传来：“基本是垂直的角度，不怕死啊?”

李斯咬紧嘴唇：“我有重要的东西要拿。”

此时他身体一轻，李锦虽然瘦，但是力气不小，李斯直接被拦腰抱了下来。

“拿什么?”李锦问他。

“店铺领牌，在客厅的桌子上。”

他轻轻一跃便往上爬去，快的李斯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上去的。过了不一会儿，他又从上面跳了下来。在李斯看来不可完成的事情却在他那里游刃有余。

李锦嘴里衔着那个木质的令牌，李斯用手去拿，在碰到他唇角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触动。李斯注意到他淡青色的胡楂，好似饱经风霜却又无处可藏。他低下头，轻轻地道了声谢。

李锦简单洗了洗手，回头笑言：“你要是担心，就记得锁好窗。”

“我们店里还有事没有忙完，我要走了——还是要谢谢你。”李斯说完之后，有些脸红的离开了李锦的房间。

次日晚上，李锦在回到客栈时，发现自己房间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小挂件，材质与昨天他给李斯拿的那个令牌差不多。牌上竟是一个绣的小巧玲珑的“锦”字。

李锦作为一个直男，本来不该喜欢这些女孩家的玩意儿，可他还是轻笑地呵了一声，珍而重之的将挂件拿了下来。

真是个孩子啊。他笑叹。

/7/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也忘记了谁先提出的，李锦和李斯开始一起在一楼吃晚饭。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先算好对方的时间，然后点好菜等着对方从房间或者从外面回来。

李锦的时间相对宽裕，因此常常是李锦等李斯。李斯有些过意不去，总想留下自己的饭钱。回应则都是和第一次一样的态度。“不必”两字说的冷清又淡然，李斯明白此人的心胸不是常人可以简单的度量。他只得尽量抽出时间来早一点来到一楼，多给自己点饭结账的时机，也算是心里安慰。

那天李锦难得的很忙，铁蛋和醉木鱼又恰好都不在，他一个人处理接货的事宜。前前后后也是快到了深夜。当他疲惫地赶回客栈准备上楼休息时，却惊讶地发现客栈虽已熄灯，李斯却依然坐在他们两个平常最喜欢坐的桌前，一灯蜡烛摆在桌上，融融的光照亮了李斯和李锦之间的距离。李斯的脸埋在微微跳动的烛光里，他面色沉落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李锦愣了愣，有些歉然的说：“对不起，没想到你等了这么久。”

李斯摇了摇头，站起身，朝李锦露出一个平时他最喜欢的笑容。

李锦就那么看着他，一天的疲惫忽然就没有了。他走过去拉了拉李斯：“想要出去看看吗？”

李斯抬眸，有些诧异。

李锦笑了笑：“算是心血来潮吧——不过今晚，会很棒。”

/8/
李斯不仅是来到这座小城后第一次，也似乎是很久很久没有看过烟花了。他曾经的生活并不容忍他享受这等奢侈。

夜色靡丽的城市比他想象中要美，花灯连绵艳如星海，人们的喧闹盈于耳中，烟花次第而升，在漆黑的夜空下，撒下万点璀璨星光。

“中秋。”李锦在他耳边低语。

这是一个存在于李斯脑海却不属于他记忆的节日，人人皆知中秋是团圆的良辰佳节，他却未尝拥有这般热闹。

“喝点酒吧。”两人随便找了个客栈旁的街边长凳坐下，李斯拿出从客栈里买好的清酒，又取了两个酒杯，熟练的将酒倒满递给李锦。

李锦犹豫了一下，接了过来：“先回客栈吧。”他拿着酒杯，左手拿着李斯的蜡烛灯往回走。

客栈里，李锦坐在桌前，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，他晃了晃，音色有些沙哑：“我并不常过节，没有太多可以牵挂的人。在我是四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之后，我明白，有些东西对于我已经是多余的了。我不需要这些，他们也不想让我需要。”

我也一样，李斯在心底里悄悄应了一句。他沉默许久，伸出有些温热的手掌覆上了李锦的手背。

“下次烟花，我们也一起看。”李斯在他耳边轻语。

李锦眯起眼睛咧开嘴笑，李斯在他不注意之时，在自己酒杯里倒进了一些白色粉末，随之饮下。

李锦突然笑了：“‘天下熙攘，皆为利往；庙堂蝇营，皆为名来。’”他凑近李斯，不只是醉了还是真心：“这天下所有人接近我目的都未单纯过，你呢？”

李斯心底颤动，暗自祈祷药效快些发作：“因为你是李锦，算不算呢？”

李锦仍然在笑，笑的让李斯沉迷而危险：“好、好。”

李斯的意识慢慢涣散，在他清醒的最后，似乎感受到李锦拥着他，在额间留下一个轻轻的吻，他想费力的睁眼，最后看到的是李锦眼里的万般星辰。

还是睡着了好。有些事情，李斯宁可选择逃避。

很想把他俩之间那种隐忍的爱写出来，下篇会精彩很多。